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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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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燕王妃重重地咳了兩聲,忽地睜開眼,揉了揉後腦勺,虛弱地小聲道:“嚎什麽呢,難聽死了。”

“啊——”燕王世子瞪大眼,有些不解地看著燕王妃,雖說她說話聲音低,但臉色卻不差,一伸手還不耐煩地將燕王推開了,皺著眉頭罵道:“做什麽呢,箍得我都透不過氣來了。”說話時,又“嘶——”了一聲繼續揉著後腦勺,小聲道:“痛死我了。”

燕王連忙上前來查看,一臉擔憂地問:“哪裏痛?是不是傷到了?”他手伸進燕王妃厚厚頭發中,立刻摸到了一小塊凸起,不由得一楞,傻眼道:“你方才是撞到腦袋才給撞暈了?”

燕王世子睜大眼睛朝燕王妃上上下下地打量,實沒瞅見她身上哪裏有傷口,這才“撲哧——”一下笑出聲來,捂著嘴道:“原來沒中暗器,可嚇死我了。真是太好了!”

燕王妃沒好氣地瞪著他們倆,怒道:“我腦袋都撞出這麽大包了,你還好,好你個頭!”說話時,又低下頭朝四周看了看,口中小聲嘀咕道:“明明瞅見那玩意兒朝我臉上來了,怎麽‘砰’地一聲又不見了?”

“這裏——”一直默不作聲吳申忽然開口道,說話時,人已彎下腰,將地上東西撿起來遞給燕王。除了一柄小巧玲瓏淬毒飛刀之外,竟還有一支摔成了三截的紫玉梅花簪。燕王世子摸了摸腦袋,小聲喃喃:“怎麽瞧著有些眼熟?”

吳申回頭朝琸雲看了一眼,臉上難得地露出一絲欣賞的笑意,“是方家那個小姑娘頭上戴著的。”

燕王世子頓時就明白了,指著玉簪訝道:“是……是方姑娘出手將那飛刀給撞開的。”那紫玉簪又細又脆,稍稍一用力便能折斷,琸雲竟能借著這小東西將那致命的飛刀撞開,可想見出手時的力道與巧勁兒有多準。

燕王聞言也不由得鄭重地回頭朝琸雲看了一眼,正正好瞥見賀均平正掏出帕子給她擦臉。琸雲雖生得貌美,但這會兒剛剛經歷過一場生死廝殺,身上殺氣未褪,滿頭滿臉全是血汙,整個人猶如從地獄裏爬出來的羅剎,很是嚇人。先前對琸雲動過色心的幾個官員這會兒早已被嚇軟了腿,根本不敢朝她多看一眼,偏偏賀均平卻仿佛對著這世間最珍貴的玉器一般小心翼翼,眼中柔情萬丈,連燕王都不忍直視。

☆、第七十回

琸雲與賀均平沒在王府久留,雖說他二人今日立下大功,但這會兒卻不是論功行賞的時候,琸雲飛快地換了衣衫便告辭離府,燕王世子將燕王妃送回屋休息後又匆匆地出來給他們二人送行,臨了臨了,他朝賀均平眨了眨眼睛勾起嘴角笑了笑,賀均平會意,正色朝他行了一禮。

待上了馬車,琸雲這才皺起眉頭“嘶嘶——”地喚起痛來,賀均平一臉緊張地問:“是不是被刺客傷到了哪裏?讓我看看!”說罷,便要起身查看琸雲身上的傷。

琸雲趕緊伸手將他攔住,臉上一紅,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剛剛跳舞的時候扭到了腰,嘶——”她一邊說著話一邊呲牙咧嘴地揉了揉腰間的軟肉,立刻又痛得直哆嗦,小聲道:“才不過扭了一下,怎麽這麽痛。”

賀均平很是擔心地湊上前去,作勢要伸手幫忙,“我幫你揉揉——”

話還未落音,琸雲已經連連往後退了幾步,後腦勺“砰——”地一聲撞在馬車後壁上,氣惱地罵道:“盡胡鬧,膽兒肥了你,還敢動手動腳了。”

賀均平笑,蹲在她面前陪著小心道:“我不是見你疼得厲害麽。一會兒回去用熱帕子敷一敷,再用藥酒揉揉。對了,你家裏頭連個伺候的下人也沒有,回頭我托人去買幾個丫鬟回來伺候。要不,連傷了也沒人管。”他說著話,忽又想起一事,眼波微動,仿佛隨口朝她問道:“我竟不曉得你還會這些才藝,什麽時候學的?”

琸雲沒作聲,微微低著頭不知在想些什麽。她不想騙他,卻又也不想把上輩子的事再拿出來說,只得沈默。

馬車裏的氣氛忽然凝重起來,賀均平心裏頭有些堵得慌,他眼睛一眨也不眨地凝視著琸雲的臉,隱約從她低垂的眼眸中看到些許傷感和落寞。那是許多年前以前他常常看到的眼神。他心裏愈發地空落落的,頓了一會兒,終於還是緩緩上前將她環抱在懷裏,用力地箍緊了胳膊,下巴抵在她頭頂濃密的烏發上,又低頭親了親,小聲道:“阿雲,我一直陪著你。”

琸雲悶悶地“嗯”了一聲,過了一會兒又在他腰上掐了一把,痛得賀均平“嗷嗷”地叫出聲來,胳膊一松,琸雲終於趁機逃了出來,狠狠瞪著他小聲罵道:“你手上能不能輕點兒,腰都被你掐斷了。”

賀均平咧嘴直笑,一邊打著“哈哈”,一邊又猛地撲上來在她臉上狠狠親了一口,這才滿足地放開手。

賀均平先把琸雲送回家,又陪著說了一會兒話,涎著臉要給她按摩,被琸雲趕出門後,便回了自己家請了趙氏身邊的丫鬟葡萄過去幫忙。他記得琸雲叮囑過的話,仔細向葡萄交待道:“你且悄悄地過去,伺候完了就回來,莫要與旁人說,便是母親那裏也別提。”

葡萄笑著應下,從賀均平手裏接過藥酒,垂首退了出去。

賀均平又去趙氏屋裏給她請安,想著今兒的事早晚得傳到她耳朵裏,遂沒瞞著她,把今日花會上燕王遇刺的事說給她聽。趙氏聞言,臉色一變再變,待聽得燕王與燕王妃都有驚無險,這才道了聲“阿彌陀佛”,放下心來。想了想,又叮囑賀均平道:“這些天你且老老實實守在家裏頭莫要到處亂跑,出了這麽大的事,城裏恐怕不太平。”

賀均平笑著安慰道:“母親放心,我才來宜都多久,怎麽著也牽連不到我頭上來。再說今兒阿雲還救了燕王妃一命,不定要得什麽封賞呢。”說罷,他又將琸雲用玉簪撞下暗器的事說與趙氏聽,趙氏聞言,笑著點頭道:“這孩子倒是有幾分福氣。”

琸雲的扭傷竟比她想象中還要嚴重許多,雖有葡萄幫著用藥酒揉過,第二日早晨卻愈發地痛起來,腰上青了一大塊,稍稍一碰就痛得她嗷嗷直叫。賀均平嚇得不輕,趕緊喚下人去請了大夫過來。大夫卻也沒轍,只開了些活血散瘀的藥讓她吃著,叮囑她慢慢養。

燕王府卻是一片水深火熱,那日的刺客已經查出了線索,正是京城派過來的,燕王怒極,立刻召了吳申等幾位大將進府商議政事,擬定了下個月向京城發兵。

“吳申你留一下。”待幾個大將起身告辭離去時,燕王又將吳申留住,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在一旁坐下,低聲問:“敏丫頭的婚事準備得怎麽樣了?”他口中的敏丫頭正是吳申的獨女吳大小姐,去年年底的時候由燕王妃作主定了親,之後吳大小姐便被吳申拘在府裏頭學規矩,這幾個月來幾乎沒有出過門,就連前幾日的花會也不曾參加。

吳申臉上露出無奈神情,搖頭道:“都是我平日裏不曾管束她,養成她那不講道理的跋扈脾氣,雖由王妃娘娘派了嬤嬤仔細管教,卻還是積習難改,整天跟我慪氣,嚷嚷著不肯嫁。我真怕她進了別人家的門要被趕出來。”

燕王也是曉得吳家大小姐的臭脾氣的,說起來,吳家大小姐被寵成現在這樣子燕王妃多少也有些責任,因吳申之妻劉氏十幾年前就因難產過世,吳府裏連個主事的女人也沒有,吳申又常年在外征戰,哪裏有工夫管束女兒。偏偏燕王妃心疼吳大小姐年幼喪母,父親又不在身邊,生怕她被人怠慢了,便一直嬌慣著,對她好得連燕王世子都要眼紅,這才養成了她那不知天高地厚的跋扈脾氣。

“你放心,有王妃看著,出不了大事。女兒家麽,終歸是要嫁人的。”燕王呵呵笑了兩聲,凝眉朝吳申看了一眼,又問:“日子可定下來了?”

吳申揉了揉眉心,有些頭疼地回道:“娘娘作主定下了這個月底,我總覺得有些趕。”

“嫁妝可都備好了?”

“打從她出生起就開始備著了,家具是打南邊運過來的,加上田莊鋪子,攏共約莫有四五萬兩銀子的東西。她嫁的是次子,就圖個清閑,嫁妝也不好太多,越過了長媳就不好了。”其實依著吳申的性子,自然是嫁妝越多越好,但燕王妃特意喚了他過去叮囑過,依著吳大小姐的性子,若是嫁妝太多了,壓過了男方長媳,十有j□j她會借機鬧事,倒不如一進門就被壓制住,反正有燕王妃撐腰,她到底也吃不了什麽虧。

吳申原本與燕王妃商議著將婚期往後再挪一挪,不想燕王聽到此處竟連聲開口道:“好,好,這姑娘一嫁出去,你府裏也就清閑了。趙氏那邊,賀家那小子想必也該松口了。”

他陡地提及趙氏,吳申頗有些不好意思,白凈的面皮上微微泛紅。燕王知道他素來臉皮薄,倒也不故意笑話他,只道:“你到底年紀不小了,這婚事一拖再拖的,這回一出征,保不準又是一年半載,我與王妃商議過,想趕在出征之前把事情辦完再走。”

吳申低著頭,漲紅著臉道:“單憑王爺與王妃作主。”

燕王哈哈大笑,拍了拍他的肩膀,面露真誠之色,嘆了口氣道:“時間過得真快,一晃就是十幾二十年過去了,想想當初我初到燕地的光景,真是恍如隔世。一眨眼,孩子們都這麽大了。對了——”

他忽地想起一件事來,笑著道:“趙氏那兒子倒是不錯,年紀輕輕本事不小,我看你在他這麽大的時候可沒這麽能幹。他在外頭待了幾年,反倒學得一身好武藝,竟比宜都城裏那些大少爺們還強,更難得的是,竟還哄了個漂亮媳婦回來,真是上輩子修來的福氣。”

提起賀均平與琸雲,吳申的臉上也難得地露出讚賞之色,“那孩子是不錯,武藝好,人也沈穩知進退,稍加磨練,日後定成大器。至於方家那個小姑娘,我卻是有些看不透,小小年紀行事卻極是老練,也不曉得是什麽樣的人教出來的。”

燕王也笑,“王妃對那丫頭可是稱讚有加,一直跟我嘮叨著說要收她做義女,將來與賀家小子做親的時候也體面些。”

吳申點頭道:“她先後救過世子與娘娘兩次,收她做義女倒也合情合理。只可惜這麽個有本事的卻偏偏是個姑娘家,若是個男兒,我非得將她拉到我麾下去上陣殺敵不可。”說罷,他又嘆了口氣,顯然對此很是糾結。

燕王大笑,“幸好還有平哥兒,多少能慰藉你這失落的心。”

燕王妃欲認琸雲為義女的消息一傳出來,她這小小的府邸便熱鬧了起來。好在賀均平動作快,趕緊給她這小院子找了不少下人,有看門護院的,有掃地做飯的,還有貼身伺候的丫鬟,尤其是那兩個大丫環,還是他親自去去買回來的。

“一個芳草,一個芳鈴,原本是官宦府裏的丫鬟,因府裏犯了事通通發配出來。我特特請了表哥出面才買到了兩個。”賀均平很是得意地在琸雲面前邀功。這年頭丫鬟可不好找,隨便從人販子手裏買幾個固然忠心些,可哪裏有這些j□j過的好用,賀均平相信,以琸雲的本事,不出幾日便能將這些下人收服得服服帖帖的。

琸雲斜靠在榻上皺著眉頭喝藥,碗一放下,芳草趕緊端起桌上的一碟酸梅子送過來,琸雲拿了一顆塞嘴裏,又擡頭朝她看了一眼,抿嘴笑笑。

“下個月就要打仗了,吳將軍派了人來問我要不要一起。”賀均平忽然開口道。

琸雲動作一滯,嘴裏的梅子味道一點點地滲開來,酸得讓她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雖然知道他早晚要上戰場,不想竟來得這麽快。

琸雲將嘴裏的梅子吐出來,滿口酸澀,小聲問:“是往哪裏走?京城麽?”

賀均平點頭,“並分三路,我若是跟著吳將軍走,那便是往京城方向。”他頓了頓,又道:“世子爺也一道兒。”

琸雲覺得口幹,伸手去拿桌上的茶杯,賀均平趕緊提起茶壺,才發現壺裏早已空了,遂將茶壺遞給芳草道:“另去沏壺茶來。”說罷又朝芳鈴看了一眼,芳鈴會意,趕緊尋了個借口躲了出去。

作者有話要說:我今天圓滿了,哈哈

☆、第七十一回

屋裏安靜了好一會兒,賀均平一直盯著琸雲的臉上看,見她捧著杯子有些失神,心裏頭說不出到底是歡喜還是難過。

“可……可曾說了,什麽時候回來?”

賀均平無奈搖頭,苦笑道:“這可說不清,若是順利的話一年半載就回來了,若是戰事不利,恐怕三五年都有可能。”他一邊說著話,一邊剝了個桔子掰了一小瓣放到琸雲嘴邊,琸雲沒動,神色看起來有些沮喪。

“阿雲是舍不得我嗎?”賀均平見她情緒仿佛有些低落,遂笑著打趣道:“不如我們早些成親,若是動作快,說不定還能留下個孩子。等我回來,阿雲就抱著我們的孩子去接我,如何?”

琸雲白了他一眼,深吸一口氣,忽地往下一縮,把腦袋埋在了被子裏,悶悶地道:“你盡胡鬧。”雖然早就已經猜到他快要走了,可是直到現在,她才真正地感受到這種離愁別緒。仔細想想,自從賀均平出現在她的生命裏,好像就極少離開過,最長的那一次也不過幾個月,這個男人仿佛已經成為了她生命中的重要組成部分。一想到他忽然要離開,琸雲的心裏就空落落的,好像被挖了一個偌大的坑,怎麽也填不滿。

這種情緒很快就感染了賀均平,他坐在榻邊靜靜看著琸雲埋在被子裏拱來拱去,臉上露出無奈又哀傷的表情,伸出手隔著被子在琸雲身上輕輕拍了拍,低低地喚她的名字,“阿雲——”

琸雲沒理他,過了好一會兒,才悶紅了臉從被子裏鉆出腦袋來,頭發亂蓬蓬的,眼神黯然,“你跟吳將軍一起也好,有他在,多少還能照看些。軍營裏的日子可不好過,都是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過日子,你可得仔細自己的小命,也別給我折胳膊斷腿兒的,要不然,回來了我可不要你。”她嘴裏說著狠話,眼睛卻不由自主地紅了,一低頭,便有晶亮的淚珠一滴滴地落在被子上,暈染出大大小小的水漬。

賀均平嘆了口氣,緩緩上前將她拉進懷裏,用力地抱住。

有時候擁抱能勝過所有的語言,就好比現在,琸雲將將才咬著牙放下狠話,可這會兒卻又小鳥依人地倒在他懷裏,這讓賀均平覺得有種說不出來的心疼。明明是最最牙尖嘴利的姑娘,殺起人來都面不改色的煞星,現在卻露出這麽溫柔軟弱的樣子來,賀均平心裏愈發地酸澀,只恨不得一直抱著她再也不離開。

二人從來沒像今天這麽黏膩過,一直到天色漸漸暗下來,琸雲好幾次聽到丫鬟踱到窗口的腳步聲,這才終於將賀均平推開,小聲道:“可曾定下了日子?你走的時候我去送行。”

賀均平點頭,“得等到下個月呢,兵馬未動,糧草先行,這仗也不是說打就打的。”他不願最後這幾日兩個人還沈浸在這樣低落的離愁別緒中,強打起精神笑著道:“你上回不是說想去溫泉莊子裏住一住的麽,我與燕王世子提過了,又邀了兩個表哥和家裏的幾個表妹,回頭我們一道兒去泡溫泉。”

琸雲笑著應下。

到了月底,吳家大小姐出了嫁,吳申便托了媒人來尋趙氏說親,賀均平一下子就忙了起來。而琸雲府裏,也迎來了一波又一波的客人。

“聽說王爺另賞賜了一把焦尾琴給你,莫欣一直惦記著想過來瞧瞧,所以今兒便和我一道過來了。”吳元娘一進門便笑著讓琸雲將燕王賞賜的古琴拿出來讓大家見識見識,琸雲笑著應下,立刻讓芳草去書房拿琴。

“你這院子也忒空蕩了。”吳元娘與莫欣坐在花廳裏,一邊飲著茶一邊透過窗戶朝院子裏打量,小聲挑剔道:“連樹也沒幾棵,到了夏天,那毒辣的日頭直接曬下來,可有得你受的。”

琸雲無奈道:“可不正是這個理兒。便是現在種恐怕也來不及了,可愁死我了。”

“我卻是羨慕得緊。”莫欣搖頭道:“就你一個人住這麽大的地方,想做什麽都成。哪裏像我,一大家子人擠在一起,便是多喝了兩杯茶都有人盯著,說句話還得仔細想個半天生怕不留神便得罪了人,真是難受死了。”

“莫欣若是不嫌棄,趕明兒我多請你來我這邊坐坐。只可惜我府裏也沒個正經主事的人,也不好留你在家裏頭住。”琸雲雖然不曾在世家大族裏住過,但多少還是曉得那些府裏的規矩,像莫欣這樣的大家小姐,說起來好聽,日子過得可不一定有她這麽舒坦。

吳元娘卻搖頭道:“那琸雲你可得趕緊了,等莫欣的日子一定下來,她恐怕就不要再出來走動了。”

琸雲聞言微微一楞,旋即才回過神來,又驚又喜地看著莫欣道:“你這是……要成親了?恭喜你了!”

莫欣卻一臉抑郁,撅嘴搖頭道:“恭喜什麽啊!誰願意嫁人了不成?雖說我家裏頭有千百般不好,可終究是自己家。日後嫁了人,進了別人府裏,不僅得服侍丈夫,還得伺候公婆,管教下人,跟小姑妯娌們鬥法,說不定還有鶯鶯燕燕作出些幺蛾子來,光是想一想就覺得可怕。還是你們兩個好。琸雲就不用說了,府裏連公婆也沒有,一進門便自己作主,元娘也是,許家闔府都在外地,京城裏就只有你們倆,多自在。”

琸雲這才曉得吳元娘竟然也早已定了親,不由得吸了一口氣朝她看去。不想吳元娘卻很是不悅地道:“好端端地提這些做什麽,煩都要煩死了。”

吳元娘雖性子直率,心直口快,但在她們倆面前到底還是不曾這般失禮過,琸雲心中疑惑,不由得朝莫欣看了一眼。莫欣卻也是直來直往的性子,竟沒好氣地朝吳元娘道:“怎麽了,這婚事都定下來了,你還沒想通呢?照我說,許家二公子比你那三表哥要好到哪裏去了,雖說讀書差了些,可到底是個踏實勤懇的,又頗受吳將軍重視,這一場仗下來,說不準回來還能給你掙個誥命呢。”

琸雲這還是第一回聽說吳元娘的私事,但無論是許家二公子還是吳元娘的三表哥都不認得,故也不好搭話,只豎起耳朵靜靜聽。

吳元娘立刻紅了臉,惱羞成怒地狠狠跺腳,朝莫欣氣道:“你渾說些什麽麽?怎麽把三表哥也扯進來了。有他什麽事兒。”

莫欣笑,“你小時候不是總說要嫁給你三表哥麽?”

“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兒了!”吳元娘沒好氣地瞪她,喃喃道:“小時候胡說的話哪裏作得了數。再說,我三表哥早就成家了,你再渾說,傳出去,我日後要怎麽做人。”

莫欣掩嘴而笑,“你放心,這裏只有我們三個,說說笑話不打緊。”琸雲這才呼了一口氣,拍了拍胸口小聲笑道:“我都被你嚇了一跳,還以為吳太太亂點鴛鴦譜呢。”

“可不是亂點鴛鴦譜。”吳元娘沒精打采地接話道:“我母親只見許家門風清正,二公子品貌出眾,卻不曾去打聽人家可是有個青梅竹馬的老相好,人家山盟海誓非卿不娶的,還在外頭置辦了個小院子養著,我這活生生地j□j去,豈不正像是亂打鴛鴦的大棒?若真嫁了他,以後哪裏還有好日子過。”

莫欣顯然也是頭一回聽說這事兒,聞言立刻楞住,隨即霍地從座位上站起來,拉住吳元娘的手問:“還有這種事?那許二公子怎麽又應下了這門親事?”

吳元娘精神懨懨地搖頭回道:“他那老相好你也認識的,就是胡家三小姐胡穎琴,胡家大老爺貪墨事發被抄了家,胡家就此沒落,許家如何看得上,不說明媒正娶,便是納她做妾恐怕許家大太太也不肯的。”

莫欣皺著眉頭小聲道:“許家不是說不準納妾麽?”

“是這麽說的。”吳元娘托著腮愈發地沮喪,“所以我娘才以為撿到寶了。我跟她說起胡穎琴的事兒,她還責怪我多想,說人許家不許納妾,二公子怎麽會亂來。可是,可是——”可是她心裏頭就是氣兒不順,憑什麽她一個清清白白的女兒家要嫁給一個心有所屬的男人,一輩子也討不到好。

琸雲也覺得這事兒很是難辦,換了是她,這樁婚事自然是怎麽也不肯答應的,可是吳元娘到底與她不同,琸雲只有一個人,自然是想怎麽著就這麽著,不用顧忌任何人的想法,但吳元娘的身後卻還有個吳家。她自幼在吳家的庇佑下長大,又如何能輕言退婚二字。

“我不管,回頭我就去尋許老二讓他主動把婚給退了。他若不退,我……我就離家出走!”吳元娘氣得直跺腳,咬著牙惡狠狠地道,仿佛真下定了決心。

琸雲與莫欣只當她在說氣話,柔聲安慰了她幾句,待她情緒漸漸穩定下來,這才放下心。她二人都沒有想到,半個月後,吳元娘竟然果真跑了……

琸雲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吳元娘已經走了好幾天了,吳家死死地封鎖著消息,私底下卻派了人四處打探,但終究還是瞞不過,多少走漏了些風聲,於是莫欣就悄悄上了琸雲家的門。

“她果真走了?可曾留下書信說去了哪裏?”琸雲擔心地問。她在外頭許多年,自然曉得外頭的日子有多艱難,吳元娘一個嬌生慣養的千金大小姐,哪裏能活得下去,便是一出門便被人販子拐走都有可能。

莫欣也是一臉焦急與不安,搓著手在屋裏走來走去,臉上都快哭出來了,“早曉得她說真的,我們就該跟吳家打聲招呼。而今倒好,那丫頭竟這麽一聲不吭地走了。萬一出了點什麽事,我們……我們可要怎麽辦?”說罷,她竟然“哇——”地一下哭出聲來,紅著眼眶,嘩啦啦地直掉眼淚。

琸雲也是無奈,耐著性子小聲安慰,又道:“你也別太自責,都只當她在玩笑罷了,我們又哪裏想得到她會這麽大膽。”一邊說著話,一邊又擔心吳元娘,只覺得心口壓了一塊大石頭一般,連氣兒都喘不上來。

“阿欣你與元娘素來交好,可曾聽她提起過什麽地方?”

莫欣邊哭邊搖頭,“吳家大太太也來尋我問起過,可我哪裏曉得。你莫看元娘平日裏像個男孩子似的,其實連宜都城門都沒出過,她又哪裏曉得有什麽地方可以去。我現在只盼著她沒有出城,若是還在宜都,終歸還是安全些。”

依著吳元娘的性子,她若果真要離家出走,又怎麽會老老實實地躲在城裏,不定早就逃得遠遠的了。琸雲揉了揉額頭,只覺太陽穴突突地直跳,腦袋愈發地疼得厲害。

賀均平正忙著趙氏的婚事,雖說每日都會過來坐一坐,但琸雲並不想拿這些事來麻煩他,一晃又過了好幾日,趙氏出了門子,燕軍也整軍待發,賀均平來琸雲家裏頭與她道別時才聽說了吳元娘的消息。

“她這是……逃婚了?”賀均平瞪大眼不敢置信地看著琸雲,楞了老半天,才喃喃道:“她瞧不上許家二公子麽?我倒是覺得承鵬還不錯,他模樣生得不錯,脾氣也好,吳元娘怎麽會看不上他?”

琸雲沒好氣地回道:“只可惜許二公子心有所屬,外頭還養著個小的,偏偏還不敢退婚,這樣的男人要來幹嘛。”

賀均平頓時傻了眼,撓了撓後腦勺,有些不敢置信地道:“不會吧,承鵬怎麽是這種人?興許是有什麽誤會呢。”

琸雲不悅地瞪了他一眼,冷笑,“叫得這麽親切,你跟他關系不錯啊,是不是還想以後跟著他一起學呢?齊人之福什麽的,多痛快!”

賀均平立刻端正態度作嗤之以鼻狀,“啊呸,沒想到許老二竟是這種人,我真是看錯他了!”

琸雲把硯臺挪到他面前示意他磨墨,自己則從抽屜裏拿出卷宣紙來準備寫信。賀均平好奇地問:“阿雲你這是要寫信給誰?大哥麽?對了,他有沒有說什麽時候過來?”

“我寫給方頭山的羅老爺子。”琸雲拿起狼毫筆沾了墨,仔細想想,方才落筆,“他人面廣,四處走動的朋友多,若是道上有人劫走了元娘,有他的面子在,旁人也不敢為難。先前我還顧慮著元娘的身份,生怕傳出去不好聽,可現在她不見了這麽久,再這麽拖下去,恐怕真不曉得會發生什麽事。”

賀均平點頭道:“你說得是。”想了想,又不禁笑道:“說起來,方頭山於我還有救命之恩,可惜我竟一直沒有機會回報。你在信裏也提我向羅老爺子道一聲謝。”

琸雲笑笑,抿著嘴擡頭瞥了他一眼,若有深意地道:“日後總有機會的。”

☆、第七十二回

賀均平終還是領著小山小橋一起去了吳申麾下,臨走前一日,總算等到了燕王的賜婚,雖說回程不知何時,但婚事一定,他心裏終歸踏實下來。

燕王親自將大軍送至城門外,琸雲則早早地就出了城,爬上城郊最高的山峰,在山巔眺望山腳下綿延的官道,數萬士兵沿著官道緩緩朝山的另一頭進發,她努力地想要從那密密麻麻的人群中分辨出賀均平樣子來,可終究未果,只能立在山頂懸崖邊的大石頭上一眨也不眨地目送大軍遠去。

“走了——”身邊同伴一抖韁繩,一邊朝賀均平招呼著,一邊轉過身繼續向前。賀均平最後一次凝望身後靜謐的小城,將所有的情緒全都留在遠處,一拍馬臀,馬兒撒開蹄子,追著隊伍急速而去。

賀均平一走,琸雲忽然好像沒有了主心骨,整天不知道做什麽好。她不喜歡自己這個無頭蒼蠅的樣子,遂強迫自己多出門走走。但宜都城終究只有那麽點大,她又沒個正經差事,轉了幾天,愈發地覺得無聊。

燕王妃倒是召見過她幾回,只是說幾句便忍不住提到吳元娘,燕王妃便要哭上一場,琸雲在一旁瞧著,心裏頭也很不好受。

吳元娘一走便是一個多月,竟是半點消息也沒有,到後來,莫欣甚至悄悄與琸雲說,吳家因遍尋不至,都有人謠傳說她已經死在外頭了。

大軍離開後第五天,琸雲接到了方頭山的來信,羅老爺子說有人在奉安縣附近見過與吳元娘相貌相似的女子出現。琸雲立刻歡喜起來,拿了信便往燕王府沖,到了王府,才曉得燕王妃不在。

“娘娘去了許家。”燕王妃院子伺候的胡嬤嬤朝琸雲回道,她說話時臉色有些沈重,眉頭微微皺起來,仿佛有很重心思。

琸雲擰著眉頭問:“可是出了什麽事?”

胡嬤嬤搖頭,無奈地回道:“奴婢也不是很清楚,依稀是許家想要退婚吧。”她嘆了口氣,臉上露出惋惜的表情,“這事兒若是傳了出去,以後元娘還要怎麽作親哦。”

琸雲沒說話,緩緩退了出去。照她看來,許家的婚事黃了也好,有許家二公子那攤子事兒擺著,元娘嫁過去了也沒好日子過,只是這婚若是一退,難免元娘出走的事會傳開,雖說宜都的風氣比京城開放,但這種事傳出去終究不好。日後元娘便是回來了,恐怕也得背負許多不中聽的流言。

那丫頭怎麽就忽然膽子變得這麽大呢?

琸雲坐著馬車慢悠悠地回府,到巷子口時馬車忽然停了,候了半天也不見動。琸雲有些不耐煩,遂掀開車簾朝車夫問:“怎麽不走了?”

“前頭馬車裏的貨倒了,把路給堵了。”車夫低聲回道:“小姐請稍候,一會兒就好。”

琸雲卻是個急性子,在馬車裏坐了一陣,終究坐不住,索性起身下了車朝前走。剛走了兩步,停住了,皺著眉頭看著前頭正在指揮著下人搬運貨物的年輕人,微覺意外,忍不住招呼道:“舒明?”

舒明聽到聲音很是一楞,一臉狐疑地轉過身來看了琸雲一眼。因琸雲而今換了女兒裝扮,舒明竟一眼沒認出她來,只覺得眼熟,摸著腦袋想了老半天,總算想了起來,嘴一咧,指著琸雲歡喜道:“你是方姑娘?沒想到竟在這裏遇著你!”

到底是上輩子的至交好友,琸雲一見著他便覺得親切,上回因為賀均平受傷的緣故,二人未能長聊,沒想到過了這麽久,還能再一次在大街上遇著,就連琸雲也不得不感嘆這可真是老天爺註定的緣分。

“你怎麽在這裏?”琸雲問,因見著老朋友,她原本沮喪而低落的心情好了不少。

舒明也極是高興,笑著回道:“正要回奉安老家,打從這裏經過。因見著城裏有南邊兒來的綢緞刺繡,便多買些帶回去送人。不想馬車走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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